秋天的風已經帶有寒意了,
一陣一陣的從陽台玻璃門的縫隙溜進來。
不知道是眼前電視機裡的劇情太難懂,
還是沙發本身就有催眠效果,
我開始打起盹,身體漸漸下沉,沉進夢中……
「想法就像病毒,感染力強,
再細微的意念一旦植入,便能萌芽成長。
它能成就你,亦能摧毀你。」
電影裡的男主角邊走邊說,
我踩著他的腳步,內心思索起來。
隱隱約約中,這句話似乎就是整部電影想傳達的概念,
而這個概念並不拘限於電影裡,
因為現實世界的意念確實如同種子,
或是暈染開來的水彩畫,只要筆尖輕輕一點,
潔白的紙面旋即染上顏料,並隨著水流恣意攀爬著。
反覆思酌意念的本質時,
我來到了夢境第一層:和現實相似的夢。
記得前陣子人手一支紀錄健康的運動手環,
裡頭有測量心跳、紀錄步數以及「睡眠狀態」,
入睡中戴著手環,隔天可以觀察到自己昨晚的睡眠品質如何。
持續記錄後,我發現淺眠和深眠總是交錯著,
而且淺眠佔大多數時間,深眠最多只有兩小時。
淺眠時的夢,通常是現實中人事物的投射。
有時候場景是小學的校園,有時候是去過的地方,
那些同學的臉龐都跟記憶裡的模樣差不多,
穿著也停留在印象中制服的樣子。
唯一的差別,是劇情不同。
在夢裡會分解一切,也會重組起來,
全面啟動裡有句話:
「人在清醒時只會使用一部分的大腦,
而夢裡有無限可能。」
在求學階段遇到的挫折與傷害,
也都轉換成類似的劇情,在淺眠時一幕幕上演。
坦白說我沒有很喜歡這種夢,
因為它像檸檬一樣酸酸的,
往往夢醒時得鬱悶一會,
重新確認那只是個夢,而不是掉到過去。
第一層的另外一種夢,是像連續劇或愛情小說般甜蜜。
可能是平常接觸得多,
我在夢裡會和許許多多的白馬王子產生不同的回憶,
如同進入電視機裡,和他們共度短暫的快樂時光。
有趣的是,當我迷迷糊糊按掉鬧鐘後,
又會倒進枕頭裡,抱著一絲回到夢裡的期望。
而事後回想時,
總是不記得夢的開始,只能捉住幾個深刻的片段,
這跟男主角說的一樣。
關於第一層中的兩種類型的夢,其實差異不大。
一個是過去人事物對我的影響,
一個則是從接觸到的事物給予的想像,
兩者的成因都是現實世界中帶進夢裡頭的,
只是呈現方式不同。
開始釐清夢境後,
耳邊響起了佛洛伊德的話:
「夢的構成材料,
是人的經歷以某種形式出現在夢中,這是事實。」
我跟著男主角,繼續往下探索,沉進最深的夢境裡。
僅有兩小時的深眠,短暫卻寧靜,
有時候靜得讓我分不出自己究竟是睡著了,還是清醒的。
好多年前的一個夜晚,我偶然來到第二層夢境。
這裡沒有現實人物出現,沒有場景的轉換,
沒有令人小鹿亂撞的王子,沒有風也沒有光線或樹影,
甚至沒有「自己」的人形軀殼。
事實上,這裡只有無盡的白,
而我不過是一團發光的球體,
暫時待在這裡,享受極致的沉靜。
我稱它為「白夢」,
一個去過之後便無法忘懷的地方。
不知道那算不算潛意識的湖畔,
但可以確定的是,在那裡得到了不同層次的休息與能量。
似夢非夢的模糊地帶有點像笛卡兒的火爐例子,
他說當他入睡時會夢見自己身穿冬袍,
端坐於火爐邊,並握著紙筆寫字,
但他其實已脫下衣衫,酣然倒臥在床上。
每當進入白夢後的隔天早晨,
我會懷疑自己到底是清醒,還是入睡了?
夢與現實漸漸的不再有明顯區別,
而當我開始適應白夢的狀態後,
也認為區分兩者不那麼重要了。
曾經有個朋友向我感慨,
如果能夠在夢中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就好了,
因為這樣就可以天馬行空的盡情幻想。
從她的話裡繼續思考,
我發現我在夢中都非常認真的看待那些劇情(第一層),
彷彿那才是現實,而不是能夠抽離的旁觀者。
夢是需要練習的,偶然發現白夢後,
我測試出怎麼樣的睡眠姿勢,
以及睡前的放鬆指數可以讓我更快的進入白夢中,
同樣的,清醒夢也能透過一部分的練習,促使它發生。
「這些就是妳的夢。」
男主角低沉的嗓音說,然後停頓了一會。
我隱約聽見旋律聲,
他緩緩勾起嘴角,再度開口:「時間到了。」
皮鞋準備轉身,離開夢境。
「等等!」在遊歷完自己的夢境後,
仍有疑問還沒弄清,我快步向前並拉住他的衣角。
「你為什麼做夢?」
他的眉毛微微一抬,清澈的藍綠色眸子把我顯得可笑,
「夢裡有無限可能,同時充滿無限商機,
這是一個龐大的商業市場。」
不對,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原因。
「你是為了什麼而做夢?」
他的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,沉默充斥於我們之間,
思酌許久,他說:「因為在夢裡,我能夠回家。」
周圍的夢境場景已經開始崩塌,巨大的轟隆聲使他提高嗓門。
「每個人進入夢境的原因都不同。
亞麗雅德本身就有造夢者的天份,夢裡的她能獲得更大的自由;
齊藤和費雪都是出於企業利益,
前者選擇為對手植入意念,後者則訓練傭兵;
至於茉兒……她在夢裡找到她想要的愛情,
只不過五十年太長,長到我們都慢慢迷失了自己。」
他不自覺的摸了摸口袋,我猜,那是陀螺。
音樂的旋律逐漸擴大,地板的裂縫逐漸延伸
「那妳呢,妳又為了什麼而做夢?」他幾乎是用喊的。
我還來不及說出口,便被裂縫吞沒。
奇怪的是,身體非常緩慢的下沉,
甚至還能清楚看見他嘴唇扯出一抹像微笑的弧度。
我不斷的往下沉,墜落感也變得越來越快,
突然一個瞬間,夢就醒了。
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難以言喻,
彷彿身體裡有個開關,沉睡和清醒只是一念之間。
起初我以為墜落感只是幻覺,
仔細去了解才發現那是「入睡抽動」,
心理學學者有更深入的解釋:
「外在的刺激會結合夢境內容,
且感知受到侵入後時常會馬上驚醒。」
我從沙發中睜眼,
客廳刺眼的大燈讓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,
此時電影閃過許多白色英文字組成的名字,
並播放著片尾曲,曲子的旋律好像在哪聽過。
意識矇矓中,有個聲音繚繞於心頭,
慢慢憶起那個沒說出口的答案---
「白夢能讓我不斷的重新歸零。」
因為只有歸零,
才能讓我在現實中清楚自己的目標,而不受他人及社會干擾。
在察覺到自己做夢的原因後,
才恍然發現這是他給的一項任務,幫助我探索為何而夢。
這讓我想起美國的<醫藥日報>曾指出,
人一生花在做夢的時間超過六年,
而大多數人一晚平均會做四到七個夢,
每個夢的時間則是五到二十分鐘。
由此可見,夢境對於我們的影響深遠,
如果能好好了解自己夢境的類型及代表含意,
我想,那會更加認識自己。
有時候夢與現實之所以容易混淆,
是因為夢裡有真,而真實裡也有虛幻,
換個方向思考,夢中世界或許是現實中的另一面自己。
秋天的風依舊冷颼颼的,
但或許正因為這樣的季節,
因為這部電影,
也因為裡頭的男主角,
我才有機會去深究自己的夢境。
每個人都是夢想家,能夠創造出各種無限可能,
但在經歷過這麼多精彩抑或鬱悶的情緒後,
你究竟為何而夢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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